闇夜降臨

　　渾身是傷的秋津洲，步履蹣跚地走進「虹」酒店，一進去，立刻引起一陣騷動，因為他工作是從來不會遲到的。

　　「小巳，你怎麼啦？遲到就算了，還弄得一身傷？」其中一個同事摀著嘴說，似乎對血感到噁心。

　　「亮，你的話有問題喔，就是因為一身傷才會遲到的吧！」另一個同事說。

　　「那些都不重要啦！巳，你到底怎麼了？拓也很擔心你……」第三個人的話還沒說完，就發現秋津洲盯著他的後面瞧，回頭一看，是拓也在後面。

　　「喔，說曹操曹操就到……」他很識趣地讓開，不擋在秋津洲和拓也中間了。

　　拓也二話不說，緊緊地抱住秋津洲。

　　「小巳，我聽說那些人來找你，我好擔心，你從來不遲到的，卻這麼久都沒來，還好你沒事，真是太好了……」拓也語無倫次地說著。

　　「拓也，你抱太緊了，好痛……」

　　「啊，抱歉，我忘了你身上有傷，」拓也趕緊放開秋津洲，「來吧，我幫你上藥吧！」

　　拓也把秋津洲拉到角落，在放下擔心秋津洲的心之後想和他獨處一下，沒想到所有的同事都圍過來。

　　「啊，我也來幫忙好了！」

　　「小巳，你衣服上有血跡耶，快脫下來，我幫你洗吧！」

　　「巳，肚子餓不餓，要不要吃點東西啊？」

　　「嗚～小巳一定很痛……」

　　「笨蛋，痛的又不是你！哭什麼啊？」

　　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秋津洲的傷，不顧旁邊的拓也一臉大便，內心暗暗的罵著這些白目的同事們。

　　秋津洲受到大家的關注，突然想起正彥說的「其實大家都很關心你」，不自覺地笑了一下。

　　……或許吧……

　　隔天，班上同學對於秋津洲的傷議論紛紛，有人說是他拋棄別人，對方來報復；又有人說他太高傲、不理人，所以讓人看不順眼。

　　對於這些評論，正彥覺得好氣又好笑，他們把秋津洲當什麼啊？

　　但大家越說越離譜，連他在外面已經偷生小孩都說出來，正彥終於看不下去了。

　　「你們夠了沒？討論別人的事那麼有意思嗎？你們真的了解秋津洲嗎？沒有根據的話就不要亂說！」

　　正彥的人緣一向很好，被正彥這樣一說，大家就閉嘴了。

　　「謝謝你，又幫了我一次！」下一節下課，秋津洲主動走到正彥身邊。

　　「沒什麼啦，我的個性就是喜歡教訓人嘛！」

　　「是啊，而且每次一兩句就可以說完的東西，你都可以扯出很多句來！」

　　「呃？是這樣嗎？哈哈哈……」

　　看著正彥笑，秋津洲也笑了一下，當兩人都靜下來，秋津洲又開口了。

　　「說真的，我很謝謝你，你不但沒有把我在外面打工的事說出去，也沒有看輕我，還一直幫助我，我不知道該怎麼謝你？」

　　「如果你真的要謝謝我，放學一起去喝飲料吧！」

　　「請你喝飲料嗎？沒問題！」

　　「不，只要跟我一起就好，明知道你賺錢辛苦，不要再花你的錢了！」

　　「可是這樣哪算謝你？」

　　「唉喲，是你要謝我，當然我說了算啊！」正彥露出爽朗的笑容，「放學後STARBUCKS見喔！」

　　在飲料店，兩人各點了一杯飲料，找了位子坐下來。

　　這是應該正彥夢寐以求的約會，但突然這樣面對面坐著，兩個人都有點不好意思，氣氛顯得很尷尬。

　　「呃，秋津洲，飲料好喝嗎？」正彥先開口了。

　　「嗯，還不錯。」

　　「你常來這嗎？」

　　「沒有，第一次來。」

　　「你…功課寫完了嗎？」

　　秋津洲皺了一下眉頭：「你找我一起喝飲料，應該不是只想問這些無聊的問題吧？」

　　「啊，被你發現了！」正彥傻傻的笑了一下，「其實……我想和你說說話，想多了解你……你可以告訴你的過去究竟是如何嗎？」

　　「干你什麼事？你怎麼不說說自己？」本來態度已經軟化的秋津洲，突然又防備起來。

　　「我？要我說也是可以，可是其實沒什麼好玩的耶！」正彥說，「我有一個姊姊一個妹妹，我姊很成熟，算是滿照顧我的吧，但我妹就很討厭，以前我還住在家裡的時候，碰到什麼事都只會哭，她一哭我就會被我媽罵，然後她就會對我作鬼臉，很討人厭吧？」

　　「呵，你還真的很愛說話！」秋津洲微微笑了一下，然後嘆口氣，「……我沒有你那麼幸福，我從來不知道我媽媽是誰，也沒有兄弟姊妹……」

　　秋津洲凝視著桌子、面無表情，但那眼神，卻好像看著一個遙遠的地方。

　　正彥不知道該說什麼，只等著秋津洲繼續說下去。

　　「從我有記憶以來，就只有我爸和我在一起，據說我媽生下我之後就和別的男人跑了！爸爸他喝酒、賭博，回到家就拿我出氣，他到處欠人錢，在我十歲的時候，因為實在欠太多錢，受不了壓力，就自殺了！那些來討債的人，知道我是他兒子，想把我殺了，是拓也救了我，他向那些債主把我要走，讓我和他住在一起，並且答應每個月會幫我還錢。」

　　秋津洲喝了一口飲料，繼續說。

　　「拓也對我很好，他說我長得和他死去的弟弟一模一樣，所以很喜歡我，雖然我不知道他的企圖到底是什麼，但他真的每個月幫我還錢，但那時的我，受盡我爸的打罵、看盡他把不同的女人帶來帶去，早就已經沒有任何感情，也不知道什麼是感動了！」

　　「拓也才二十二歲，卻已經有自己的房子，而且每個月除了他和我的生活費，還讓我去上學。我後來才知道，他也是父母早就不在了，他四處打工，卻總是被人歧視，說他是沒人要的小孩，稍微做錯一點事就扣掉一半的薪水，後來聽人家說賣身既輕鬆又能賺大錢，所以他也去嚐試，從此就沒有離開那個行業了，倒也不是喜歡，只是只有那個環境裡的人，不會在乎你的出身、你的學歷！」

　　「我十五歲的生日，拓也說要幫我慶祝，買了一些酒，然後我和他發生了關係，第一次和人發生關係，沒什麼感覺，反正我已經怎樣都無所謂了！之後，拓也自己開了一家店，就是現在那家，並且希望我也去那裡工作。本來我只是要去那裡看看，也許當個服務生之類的吧，但我發現那裡的人都很喜歡我，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大家喜歡，而且最重要的，在那賺錢很容易，我不想一直讓拓也幫我還錢，就一直做到現在了！」

　　秋津洲像在述說一個故事，一個別人的故事，沒有什麼情緒的起伏。

　　「原來，你這麼辛苦……」正彥憐愛的看著秋津洲。

　　秋津洲不好意思的避開正彥的眼神、有點慌亂的收拾桌上的東西，「……時間差不多了，我要去店裡了！」

　　「秋津洲！」正彥叫住他。

　　「嗯？」

　　「謝謝你告訴我這些，如果可以，我希望將來你有任何事都能跟我說，你一個人孤獨太久了！」正彥認真的看著秋津洲。

　　秋津洲沒有回答，只在那一瞬間不經意的露出感動的眼神，但立刻轉身離開。

　　……冰，融化了……

　　（待續）